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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礼宾官(二)

阮虹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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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礼宾官(一)





 

人物介绍    


韩叙 曾任晋察冀边区华北联大外语学院英文教员,并在军事调处执行部工作,北京解放之初,在市人民政府外侨事务处工作;1949年,入中国外交部,历任中国驻苏联使馆政务参赞、外交部礼宾司司长、中国驻美联络处大使级副主任、外交部美洲和大洋洲司司长、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中国驻美大使;1989年后,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从事民间工作,在此期间并担任第八届全国政协常委会委员、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


中华人民共和国刚一成立,深谋远虑的国家领导人们就开始着手为恢复它在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组织中的合法席位做出必要的准备了。

1950年1月9日,周恩来外长正式通知联合国,中央人民政府已经任命张闻天为中国出席联合国代表大会的首席代表。此后,准备派驻联合国的其他各个重要机构也相继组建起来,其成员不仅包括一些职级很高的领导干部,同时还包括一些刚刚从几所大学精心挑选出来的毕业生。为了使这些学生尽快掌握外事工作的必备知识,他们被分别送往外交部的有关部门进行业务实习。



1951年,新婚时的韩叙和葛绮云。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到交际科报道的是他们当中一个名叫葛绮云的24岁的女孩子。尽管当时是炎热的7月份,但她并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着当时最流行的服装——蓝色工装裤。从她走进办公室的那时候起,韩叙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那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的外表以及温婉、单纯的气质,使她显得和周围那些来自部队的成熟、干练的女干部们截然不同。韩叙很快就意识到,她正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的女孩子。半年之后,她成为韩叙的妻子。

很多人都误以为葛绮云毕业于某所教会学校,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优雅的淑女气质,不过她的气质与教会学校无关,那是她的家庭和以往的生活所赋予的。

由于父亲是中国农民银行上海分行的副经理,葛绮云一直过着比较优裕的生活。同韩叙老派严厉的父亲和没有多少精力顾及每个孩子的母亲不同,她的父母从不掩饰对子女的爱。葛绮云是家中的长女,在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的眼里,她几乎从不违拗父母的意愿。而母亲除去爱她之外还非常倚重她,这使她一直都是家中所有孩子的中心。

家庭和学校构成了她的全部世界。她只在上学的时候才离开父母的视线,当然那也是令父母格外担忧的时刻,因为他们惟恐她会在这段时间里被别人拉去参加某个政治集会或政治游行。而这在当时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这种可能性,她的父亲后来索性用自己的汽车接送她上下学。不过她还是成功地瞒着父母,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反对国民党统治的大游行,那是她所做过的极少几件有违父母意愿的事情之一。

上海解放那天,她又一次和同学们走上街头,欢迎进驻南京路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她当时是复旦大学英文系四年级的学生,那也是她开始确立自己政治信念的时代。

1949年12月,她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并且在毕业前夕被刚刚成立不久的外交部挑中了。同学们都认为她很幸运,不过这非但没有让她和父母感到高兴,反而使她们陷入了离愁别绪之中。离开上海那天,她和坚持要到车站送她的母亲在站台上抱头痛哭。葛绮云到北京后曾把这件事讲给同宿舍的女伴们听,没想到她们听后全都哈哈大笑,因为她们丝毫也想象不出那有什么好哭的。



1954年,出席第一次日内瓦会议时的韩叙。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韩叙的“老干部”资历和他那夹杂在黑发中的少许白发,使他看上去至少要比葛绮云年长10岁,但实际上他只比她早出生两年。韩叙很快就开始追求葛绮云。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在送葛绮云回宿舍的路上拥抱了她。葛绮云没有拒绝韩叙的追求,尽管他们在此之前从未向对方表白过爱情,但葛绮云发现,韩叙的成熟和真诚已经赢得了她的心,她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正用恳切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可以让她托付终身。

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体验爱情的缠绵悱恻。从葛绮云认识韩叙的那天起,他就是一个整天都忙得团团转的人,这一点,在他们以后的生活历史中都没有改变过。他们只能在星期天约会,通常是葛绮云到韩叙的宿舍去,因为韩叙的角色几乎总是需要他周末待在自己的宿舍里待命。

更糟糕的是,韩叙往往不得不利用这段时间清洗一周换下的衣物,那情形看上去丝毫也不浪漫。韩叙对此深感歉意,所以每当葛绮云提出要帮助他清洗衣物时,他总是温和但很坚决地加以拒绝,因为他不想让葛绮云为自己做得更多了。即使在婚后,他也从未让妻子为自己清洗过衣物,而且只要有可能,他总要尽量为自己的家人多做些事情。



1987年2月27日,韩叙与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中国大使馆举行的庆祝上海公报发表十五周年招待会上。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他们的爱情很快就被公开了,交际科的年轻人们一致鼓励韩叙要加快节奏,这种以打仗般的速度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让葛绮云觉得十分新鲜有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在他们做出结婚决定之前,韩叙非常认真地对葛绮云说。

他谈到事情与他的健康状况有关——他在不久前的一次身体检查中被确诊患了肺结核。葛绮云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他看上去目光炯炯,身体结实强壮。当然这并非是他们所面临的唯一麻烦,相比之下,葛绮云父亲的“历史问题”有可能给他们的婚姻带来更大的影响,在那个出身可以决定一个人政治命运的年代里,让一个曾经担任过国民党某区分部书记并且与某些国民党要人过从密切的人做自己的岳父,这一点恐怕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了。

不过所有的麻烦都没有成为韩叙和葛绮云缔结婚姻的障碍,他们决定将婚礼安排在即将到来的新一年,也就是1951年2月6日举行,因为那一天是中国的农历除夕。葛绮云写信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母亲,而韩叙则告诉了姐姐崇寄。他们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家人的祝福。

预定的婚期一天天临近了,令韩叙感到焦急的是,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同葛绮云去办理婚姻注册手续。至于其他的准备工作,则全要仰仗他们那些热情的同事帮忙了。葛绮云为婚礼所做的唯一准备,就是为自己定做了一套在那个年代非常流行的服装——一种上衣上缀有双牌钮扣并且在腰部系有一根腰带的“列宁服”。

婚礼举行得俭朴而热闹。当时的外交部办公厅主任王炳南做了他们的证婚人。韩叙的主婚人是他的姐姐,而葛绮云的家人因为远在上海未能参加他们的婚礼,结果刚刚被任命为中国驻联合国副代表的李一氓做了她的主婚人。不过有趣的是,李一氓似乎不太适应在这种场合扮演重要角色,他过于严肃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更像是在参加一次剑拔弩张的谈判,然而这却赋予婚礼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



1960年4月随周恩来访问尼泊尔。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在简短的仪式结束之后,韩叙和葛绮云被人们簇拥着参加了外交部的除夕舞会。人人都期望着能在舞会上见到周恩来,当然大家没有失望。当周恩来得知韩叙和葛绮云刚刚举行了婚礼时,他特地邀请新娘与他共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周恩来一边迈着优雅的舞步一边对葛绮云说,“你们都是革命队伍中的同志,你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你们今后要互敬、互爱、互让、互助。”事实上,的确可以用这八个字描述韩叙和葛绮云后来40多年的婚姻生活。

过于忙碌的工作终于使韩叙的肺病明显加重了,人们看到他面色潮红,咳嗽不止,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自己也时常感到浑身无力,不过他仍然打算硬撑着,人们最后不得不以组织的名义强迫他住进了北京郊区的一个疗养院。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春天和夏天,当他重新出现在同事们面前时,他的身体看上去简直棒极了。

交际处里仍是一片忙碌,尽管1952年没有新大使到任,但是各种出访和来访活动却比前一年频繁得多。韩叙回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准备接待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访问北京的外国政要首脑——蒙古人民共和国总理泽登巴尔。

为迎接这次访问而进行的准备工作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交际处甚至对原有的机构进行了扩充,一个新的科被组建起来,它将主要负责内部的制度建设,这样原有的交际科就能集中精力专门负责国宾接待工作了。韩叙仍然是交际科的科长,不过现在人们把这个科称作一科,这是相对于新组建的二科而言的。



1952年,蒙古最高领导人泽登巴尔访华。


泽登巴尔总理于1952年9月28日开始了他对中国的长达20天的访问。在那个年代为欢迎一位国宾而做出的种种安排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今天人们最多只能在停机坪上看到手持花束的欢迎人群,而那时欢迎人群会从机场一直沿途排列到来宾下榻的酒店门口。当泽登巴尔在周恩来总理的陪同下前往宾馆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种数万人欢呼雀跃的场面。

在接下去的差不多三周的时间里,还将安排泽登巴尔参加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的观礼活动,并且出席毛泽东主席的宴会,此外他还将参观工矿企业、农村和观览名胜,完全可以想象交际处要为一次这样的访问承担多么繁重的工作。

泽登巴尔的访问堪称圆满,中蒙双方在极其友好的氛围中缔结了《中蒙经济及文化合作协定》。当然,大家在礼宾接待方面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是当泽登巴尔离开中国之后,交际处还是为接待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小差错进行了认真反省。

差错发生在一个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环节上:中方曾安排泽登巴尔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游览北京的北海公园,但由于他精力充沛、步履矫健,游园活动提前结束了。当泽登巴尔一行兴致勃勃地走出公园时,等候在门口车队的司机们正在别处吃饭。陪同游览的交际处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把司机们找了回来,但错误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让交际处的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懊恼。



1965年,随周恩来总理赴印尼参加亚非会议召开十周年纪念活动时的韩叙。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事实上,差错往往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的,而意想不到的情况在礼宾工作中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凡是有过礼宾工作经历的人,都忘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伴随着自己的如履薄冰之感。

有一位曾经被暂借调到交际科的年轻人,就因为在校对第一任中国驻尼泊尔大使向马亨德拉国王递交的国书时,没有注意到国王的名字被写成了“马享德拉”而险些铸成大错。要不是交际处在发现这个错误后,立即派人带着一份新印刷的国书十万火急地赶到尼泊尔替换下了那份有错的国书,这个过失就无法挽回了。

每当科里有人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时,韩叙都会长时间地自责,尽管大多数错误和他毫无关系。有人说,做礼宾工作的人都是吃检讨饭长大的,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韩叙因此变得比以前更加细致周到,他开始在兜里装上一个小本子,并且随时掏出来翻看一下,那上面记录着每一次接待任务的详细计划,其中还包括许多临时想到的细节问题,甚至可以在上面找到诸如要在卫生间里放置刷指甲的小毛刷之类的小事,但是在他看来,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被称作小事的。

不过仅凭细致做工作是远远不够的,礼宾官必须具备的另一种重要素质——对各种突发情况做出快速反应,而很多事例都证明韩叙在应变方面相当出色。

最典型的一件事发生在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的消息出人意料地传到外交部之后,当时韩叙刚好在交际处值班,他意识到应该迅速发出一份唁电。但是他不可能知道唁电应该由哪个部门起草,因为这种事情还从未发生过。于是,他立即安排交际科的一位副科长来做这件事。

大约半个小时后,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名义发出的第一份唁电的草稿就通过有关途径被逐级上报。最后,当那份唁电几乎没被修改地发往苏联时,那位在仓促之中受命起草唁电的副科长竟然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很显然,他们当时“擅自”采取的行动,为中方及时向苏方及外界做出必要的反应赢得了时间。



葛绮云与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小康。图源:《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就在韩叙忙着接待蒙古总理泽登巴尔的时候,他自己家里也开始变得一片忙乱。1952年10月14日,他和葛绮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是个女儿。为了祝贺韩叙的康复,葛绮云为她取名小康。有趣的是,这似乎开了一个先例,他们为在小康之后出生的两个儿子所取的名字也与健康有关,大儿子名字里有一个“强”字,小儿子的名字里则有一个“健”字。

多亏葛绮云的一些热心女同事们帮忙,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不过同事们是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尽管韩叙深知这一点,但他还是找不到时间陪伴妻子和女儿。在那段日子里,葛绮云最怕看见的东西就是家里放着的一只棕色皮包,那里面装着韩叙外出时使用的所有物品。每当韩叙提着那只皮包从家里消失时,她总是忍不住要一个人哭上一场,直到她渐渐理解和习惯了丈夫的角色所要求他们付出的一切。




-End-

文字 | 《一个外交家的经历——韩叙传》 

作者 | 阮虹

图片 | 除标注外来源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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