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外交视界 | 非洲情怀

邱秉钧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邱秉钧 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先后在科学院、文化部、外交部工作;发表文章数十篇,译著和著作若干,得意之作为《毕加索:成功与失败》《非洲艺术(合著)》。


2001年末,文化部外联局任命我担任驻坦桑尼亚使馆文化参赞。那年,我已近花甲之年,所以我的职业生涯将在黑非洲画上句号。

坦桑尼亚首都多多马

坦桑尼亚地处非洲赤道边偏南一点的地方,以前一听说非洲国家,人们总认为是热得像蒸笼一样,但是,到了那里,感觉很好。一年只有2-3个月需要开空调,有的怕冷的人终年不开空调。最高气温不超过35℃,晚上还得盖个毛巾被,这一点似乎使我在心理上感到“平衡”。

早在70年代马季的相声里知道坦桑尼亚。中国在那样困难的年代里帮助他们建设了坦赞铁路。那里的老百姓对中国是有感情的。由于尼雷尔实行了“乌贾马”的“社会主义”制度,坦桑尼亚曾经是非洲政局最稳定的国家。老百姓很穷,也比较本分。但是,在苏联解体和中国改革开放以后,以前搞“社会主义”的非洲国家纷纷在政治体制上倒向西方。尤其是肯尼亚的反对党上台以后,对周边国家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但在坦桑,由于尼雷尔的党占有绝对优势,其他小党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所以,坦桑的局势是比较稳定的。





朱利叶斯·坎巴拉吉·尼雷尔

尼雷尔是一个很清廉的总统,在非洲国家中真是“凤毛麟角”。报纸上曾经报道过,他在去世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存款。在任时,国家给他配了一辆轿车(英国政府赠送的劳斯莱斯),他除非有特别重要的活动用一下,一般他是坐公交车上班,或者以步代车。尼雷尔说,这样能了解民情。

我曾经和政务参赞一起去尼雷尔的家拜访过尼的遗孀。这位前总统的房子隐没在一片树木中。这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别墅”。这样的房子在达累斯萨拉姆政府官员中也就是“中等”水平。

尼雷尔的子女都没有当什么大官,有一个儿子在空军当过兵,曾经在中国接受训练。由于神经有些毛病,因此闹出了很多笑话。他后来得了艾滋病,现在和母亲住在一起。他的女婿(尼雷尔的孙女婿)是达累斯萨拉姆大学的一名讲师,我们认识以后经常来往,我通过尼雷尔的孙女婿也了解了很多情况。

由于穷,每次我和在达大的中国学者请尼雷尔的孙女婿吃便饭的时候,他的夫人总是不请自来。这位“第一”孙女婿很想来中国,我也想帮助他(达大和北大是“姊妹学校”,但没有实质性的交流),但是北大很不积极,所以只好作罢。有一年,这个女婿说,他的小姨子(尼雷尔的另一个孙女)想到中国去留学,我倒是想帮忙,但后来听他说,她去了印度可能印度的奖学金高,而且印度是英语国家,不存在语言问题。我就不用“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尼雷尔还有一个儿子在政治思想上倾向西方,尼雷尔很不喜欢他,所以他去了国外。尼去世后,这个儿子回国了,当了议员。尼还有一个女儿,也是议员,但这个名额是“自由分配名额”(国会里有10个这样的名额)里分配的。可以说,他们不是靠着老子的影响得来的。

尼雷尔实行的“乌贾马”虽然把坦桑尼亚搞得很穷,但他的清廉和人品我是很钦佩的。作为一代在非洲有影响的领袖,他为了人民呕心沥血、卧薪尝胆的精神是值得歌颂的。

我到任不久,使馆组织了去塞林盖提国家动物园(非洲最大的天然动物园)玩。一天晚上,我们下榻在动物园里一个小旅馆里。吃过晚饭,停电了,整个饭店一片漆黑,野牛和狮子围着饭店转圈和吼叫。半夜如厕,在伸手不见五指之中,我点了蜡烛摸到了厕所。解完手回到床上,感慨万千,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于是吟得一首七绝:

七绝·黑夜


  七绝·黑夜

漫漫黑夜摸索中,最盼烛光东方红。

乞峰点蜡是尼翁,中国出个毛泽东。

//////

中国人都是从坦赞铁路才知道坦桑尼亚的,所以有必要说说这条铁路。

上世纪60年代初,非洲南部的国家大多没有取得独立,赞比亚有丰富的铜矿,当然,铜矿石如果通过莫桑比克和纳米比亚运到南非是最理想的路径。但是,那时这两个国家都处在殖民主义国家的统治之下。另外的一个办法就是把矿石运到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港出口。虽然坦桑已经取得独立,但是,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非洲国家要建造这样一条铁路无异于“天方夜谭”。

1965年2月,时任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访华。(视频截图)

尼雷尔曾经请求美国和英国建造铁路,这两个经济大国最先考虑的是经济利益,所以,尼雷尔都吃了闭门羹。大概是1965年,尼雷尔访华,试着向毛泽东提出,想不到毛泽东叫周恩来“打扫一下仓库”,一口应承了下来。

1967年9月5日,中、坦、赞三国政府代表在北京签署了《关于修建坦赞铁路的协定》。(视频截图)

这条铁路是从荒山野岭中开发出来的,全长1850公里,其建造难度与巴拿马运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建成后,西方国家也发出了感慨,说:“只有建造了长城的人民才能建造这样一条铁路。但是,中国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总投资几亿美元,每年(1968年-1975年)有几万铁路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野林里做苦力。在建造过程中,有60多位中国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最让我痛心的是那位高度近视的技术员,当时他和同事们在树下讨论施工问题。他们惊动了一个马蜂窝,马蜂就追赶他们。这位技术员在逃跑中丢了眼镜,另外他也不知道逃跑要走“S”型路线,结果他就这样活活被蜇死了。这件事报告了周总理,总理派了最好的医生亲赴坦桑尼亚,但是,这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2022年清明节期间,中国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工作人员代表在每个墓碑前听取逝者的事迹介绍并敬献花束,向烈士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网络图)

每年的清明节,驻坦桑尼亚使馆都要组织全体馆员和在坦的中国人去给“烈士们”扫墓。我到任以后发现,作为“受益方”的坦桑尼亚却一点表示也没有。我通过铁路专家组向坦赞铁路管理局发出邀请,还动员了两家报纸的记者去做了采访和报道。当我伫立在寒风中的一个个墓碑前,口占了一首七律:

七律·扫墓


七律·扫墓

细雨蒙蒙清明寒,荒冢寞寞卧异川。

欲剪蓝天做衣衫,无奈浮云遮满天。

撷来小花慰先贤,君露笑颜对我言:

青山到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

坦赞铁路

“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坦赞铁路的现状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由于两位“事主”只吃肉不喂猪,这条30多岁的铁路的“健康”状况可想而知。火车出轨和倾覆的事经常发生,“爷爷辈”的机车(东方红)也老得步履蹒珊。中方原计划在运营走上正轨的时候把铁路交给两位事主管理,我们专家组就可以撤回,但是,两位事主就是不接手。专家组已经派到了12期(一期3年),每年还要投入几千万美元来维修。所以,坦赞铁路成了中国身上的一个沉重的包袱,而且这个包袱就像一条蚂蟥一样盯住了中国。

按规定,到2003年6月,我应该可以回国休假,但恰好碰上了SARS,我只好将行程一推再推。女儿要求来探视我们,到7月初终于到达。正好我年初有个计划,要到北部的阿鲁沙办一个展览。如果说我利用工作上的方便,就是这一次(也是唯一的)搭的“顺风船”。

塞伦盖蒂国家公园

展览商定就一个礼拜,我在布置完展览后,就去了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认识了一位坦桑尼亚驻中国的前任大使,他现在是国家公园管委会的主席,我去他的办公室拜访了他。他给了我特殊的关照,派了一名司机和吉普车供我们使用,我们可以住在公园里他们办公的住处,也可以自己起伙。

游览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Highlight(精彩之处)是火山口和看动物“大迁徙”。我们用了一天的时间开车到了住地。第二天就向着火山口出发,这个火山口是在一次大的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四周有9个火山口同时喷发,中间形成了一个盆地)。我们沿着弯弯曲曲陡峭的山路开下去,由于司机是轻车熟路,所以倒也安全。火山口里有水,动物们都要在这里“谋生”。我们几乎是零距离地观看水牛、狮子、羚羊、斑马、长颈鹿、鬣狗……在一个大湖里,成千上万的火烈鸟在悠闲地散步。由于习惯了游客的参观,那里的动物都不怕人,尤其是调皮的猴子,在我们停车用餐的时候,跳到车顶上。很多时候,只要你稍不注意,它们会把你手中的食物抢走。

我们的“行宫”就是动物园里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白天猴子和松鼠经常光顾,或是喝水,或是讨要食物。但是,天一黑,大的动物就围着房子转,我们是绝对不能出去的,于是拿出在阿鲁沙买的菜和鱼肉做饭。那里有一个黑人看房子和做饭,但我们不用他,他也落得清闲,还可以和我们一起分享中国饭菜。我们有时在屋外的凉台上吃饭,这种经历真是别有一番情趣。早上,我起得很早,开门出来,一群猴子在凉台上玩耍,他们在椅子上和栏杆上跳来跳去,真是一番“喧宾夺主”的快活景象。

我们这一次“特殊待遇”包括了以前没有看到的鳄鱼谷、犀牛和维多利亚湖。鳄鱼谷是在一个上百米的深谷里。那里生活着几百条大大小小的鳄鱼,它们龇牙咧嘴地朝我们张望。我们在架设的摇摇晃晃的绳索桥上走了几步,往谷底一看,真叫人毛骨悚然,所以赶快退了回来。

由于人类活动的扩张和非法捕猎,现在非洲的犀牛很少,所以要一睹犀牛的“庐山真面目”是很难的事情。这次,司机特地把我们拉到“犀牛保护地”。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只能在距离它们大概一里地的地方看到它们在奔跑。但总算见到了“真佛”。

维多利亚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之一。她也是尼罗河的发源地之一。1990年,当我休假回使馆,经由莫斯科坐飞机经过维多利亚湖的上空,我从舷窗口往下看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海”,可见这个湖有多大了。我们在湖边的别墅间走了走。有趣的是,司机发现了一只还不会飞的小麻雀,女儿捧着玩了一阵就把它放回了草丛里。

每年的七八月间,世界各地的游客趋之如鹜地来到坦桑尼亚和肯尼亚交界的地方,为的就是看动物大迁徙。动物大迁徙已经是非洲旅游的一大奇观了。我们的车子一大早就出发了。一路上,成群的角马、水牛和斑马排着没有头也没尾的队伍在向西行走。我有时真感到奇怪,动物们没有组织者,也没有“警察”维持秩序,怎么能这么有条不紊地“行军”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马赛马拉河

到了两国交界的马赛马拉河的时候,我看到了“万马奔腾、烟尘蔽日”的磅礴景象,动物们都在那里等待着过“海关”。虽然,那里没有真正的海关,但在河里等待它们的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我于是发起了感慨,它们为什么千里迢迢餐风露宿地要到这里来?我后来才知道,它们是在追求雨水和繁衍新生命。我于是也想到了人生,为了追求自由、人权和幸福,人的一生不也是在没日没夜地奔波追求吗!

-end-

文章来源 |《风雨如梦》

作者 | 邱秉钧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联系我们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