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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艾滋病毒携带者的第5年

2017-06-25 匿名 北京同志中心

  

小编您好。

 

原谅我还不敢以真实的身份面对你们,我的自白和想法就在附件的文章里了。

 

你们发《我是如何面对艾滋病的》那篇文章的那天,我刚好就在医院抽血,在定期检测我服药的情况和身体指标。

 

这是我服药的第五年。可能有些心情和想法同文章里的人不太一样。如果可以,也希望让别人了解另一种心情状态吧。

 

谢谢。

 


细长的针管稳稳地扎进我左臂肘窝偏下一指的地方,冰冷的铁的另一段,是塑料头。


护士阿姨娴熟地依次把粉色、红色、绿色和紫色四支试管扎进塑料头里,便取好了血样。一小块白色棉花压过来,“按好,至少等5分钟再拿开。”她冷静地说,听到一声又沉又长的喘息。


摇摇摆摆地,我走出护士站,转过弯,沿着门廊走25步的地方,有几张椅子,落寞地等待在这清冷的角落。我靠在上面,哭了起来——5年来,每每如此。

 

不来医院的时候,我是个乐观、开朗、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的男孩子;平时打球、游泳、举铁推胸,一袭白衬衫,总是闪烁着健康和活力;闲暇时喜欢看书、听戏、种点花花草草,也当麦霸、玩桌游、开黄腔讲段子,是个身兼文艺小清新和逗逼二百五气质的社会主义好骚年。


不大客气的说,我自带一点点迷人气场,深得周围朋友们的喜欢——当然,他们并不能想象我是一名艾滋病毒携带者。

 

有时候,我自己也不能想象,甚至很难承认这一事实。



一次SPA


事故起于2012年。那时候我刚刚赚了些钱,为了犒赏自己平日的辛苦,定下了每个月做一次SPA的规矩。那次收到了APP推送的团购券,到了一家新开的男士按摩店,进门有一口大大的水缸,养着好多鱼,里面蓝色和粉色,不大明亮的光,有点显得不真实,如梦似幻的,是我还算满意的布置。白皙清秀的技师把我领到最里面一间屋子,让我先洗澡,再按铃喊他。出门前,他拉了一下我的手,甩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给我。

 

那天是精油按摩,淡淡的香味随着他的掌心弥散开来,我感受到一丝温凉在我皮肤上滑动,很舒服,慢慢就睡着了。是一阵刺激的感觉把我唤醒的,我睁开了眼——他在用手指挑逗我最敏感的区域。我本想反抗,可一想到正在冷战的对象和将近一个月的禁欲,又偷偷把眼睛闭上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我感觉扶我前列腺的手指越来越多,但这就像温水煮青蛙,我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突然,刺激变得更加剧烈,我猛地睁开眼睛,他竟然脱了裤子插了进来! 我踢开了他,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后来我决定不投诉他——毕竟是我自己任由他用手指玩弄我的,而且这似乎只是我日常生活的一段插曲,我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了。


检测、等待、确诊


大概两周之后,我着凉发烧,接下去出现了腹泻。大夫说,是细菌感染。这一病就是一周,当时男朋友又在出差,自己请假躺在家里,心情差到极点。这时候还爱胡思乱想,猛然就想到了这个曾经在网上读到过的病。

 

退烧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检查——检测结果未明。我很慌张,那边的大夫说让我等一两周之后再来。那时候我先借故,各种躲着男票,避免身体接触。他还生气地问我是不是不想过了。我心里念着:“一周,再一周就好。”

 

第二次检测还是未明。我一气之下,当天就打车去了北京市血液中心,大夫说两周内不联系我,就是一切正常;如果有问题,会直接打电话给我。时间过的非常慢、非常慢,跟男朋友的吵架也开始升级。

 

崩盘,出现在9月底。

 

我大概是早上9点多接到的电话,10点就请了假,按照指示,骑着自行车狂飙到了疾控中心。当时的那个大夫很凶,可能是因为我前面几个排队的,都是正在进行吸毒介入治疗的中年混混。他们一直在走廊里骂人、吐痰,互相交流被抓的故事。我心惊肉跳地躲着、自责着,心想着有些事情,真的不怪别人有刻板印象。

 

大夫说我的确诊报告还在血液中心,不过已经可以去领取免费的药物了,并暗示我说那里的红丝带之家能给我提供比较耐心和细致的帮助。12点,我发现自己新买的山地车被偷了。整个人有点懵,去旁边的警察局报案。然后打车去了离家最远的定点医院。

 

接待我的药剂师是个很和蔼的阿姨,他说他儿子比我大一点。她跟我从3点钟一直聊到4:30。我申请自费1300元检查病毒——这是最权威,也是最准确的检测。我当时还是不死心,心存侥幸。我也撒了谎,说自己不是个同性恋。

 

谎言像座大山一样压着我,每次见到阿姨都泛起一阵对自己的恶心和鄙夷。好在阿姨每次都会拥抱我,鼓励我说:“不要纠结为什么被感染了,不要纠结已经发生了的事和已经过去了的事,向前看,想想接下去怎么生活。”



坦白、分手、走出“黑暗”


我跟当时的男友坦白了一切,两个人在五道口的一家茶餐厅抱着哭了好久。后来我止住了眼泪,喂了他一口点心,他就趴在桌子上一直抽泣,我抚摸着他的背,一句话也不说。那天我们身边的餐桌上,换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服务员没有来轰我们,只是时不时多送来一打纸巾。

 

后来的故事,我带他检查,阴。然后我提出来分手,祝他未来找到更美满的幸福——听说他已远走他乡。

 

后来提起这件事,有朋友表示惋惜,有朋友也表示不理解。大概不在那一刻,很难体会当事的两个人,在经历着什么吧。不过,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在那种情况下,有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站出来了。

 

石头哥是个直人,我到现在都猜不透,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记得我是那年十一长假的时候开始吃的药,刚开始的时候副作用很明显,头晕到甚至无法正常走路。石头哥没问什么,每天下午5点,准时打电话给我,拉着我去吃饭,拉着我去散步,我走不稳的时候,他就扶着我,我走得慢的时候,他就慢慢跟着我。这一走,似乎就是三个月。

 

后来我跟他坦白了一切——他没评论什么,只是听,只是陪我走,间或地开玩笑地骂我两句。有时候他女朋友也会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两个又都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东扯西扯一些别的家常。

 

然后我就这么走过来了。然后我就养成了很多好习惯。按时起床、好好吃饭,不抽烟少喝酒,加大运动量等等。治疗效果也越来越好,按照联合国最新报告的指标所言——我已经不具备任何传染性了,病发的可能也被控制在了一个极低的概率之下。


压力和恐惧如影随形


我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个病人,可那个敏感的神经一直绷着,提醒自己要小心翼翼地活着。我看过张锦雄等公开身份的病患在社会上的演讲,但我并不会这样做,大大咧咧的表面下,是我脆弱又不自信的心。越来越开放和尊重的大环境里,偏见和压力也不少。

 

就像那个笑话一样:“我理解并支持同性恋,但我孩子不可以是。”

 

加入北京同志中心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倡导多元平等的机构,这是为像我一样的病患争取社会支持的机构。可真当成为这里的志愿者时,我还是会在聊天中听到其他志愿者有善意的提醒:“约炮不可怕,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被感染就好了。”还是能听到这样的择偶标准:“只要不是感染者就行。”

 

我除了尴尬的笑笑,真的接不下去啊。我理解他们,也热爱这里,不过压力、自卑、甚至恐惧,就在这里,如影随形。

 


对爱人,怎么说出口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也尝试跟几个不同的人交往。每次都会面临巨大的困境——我要怎么说出口?

 

大夫说,你没有传染性,性与爱是你天赋的权力,自然的享受它。可一个人怎么能对一直最信任自己的人撒谎呢?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呢?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出来到底会意味着什么,我会失去他吗?

 

前阵子有段微博传的挺火。是说:“大部分人喜欢你,他们就想普普通通地喜欢你一下,和你在一起。摸摸你的叶子,亲亲你开的花。这时候你不能把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都连根拔起,放到天光之下,放到他面前,说,你看一看吧,求求你连它们一起爱我,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呀。很遗憾,你就是不能这么做。”

 

我盘错的根系,有大大的三个字母:H,I和V。我要怎么办呢?

 

曾经面对一个人的狂热攻势,我一度拒绝。后来他抓着我的肩膀说:“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我坦白了,他也哭,他说很感动,我在想着保护他,尊重他。然后我们成了好朋友。这大概就是我朋友多,却没得恋爱的原因了。

 

我爱自己、相信身边的朋友,盼望未来。可是谁来爱我呢?

 

我在医院会哭,有时候坐地铁也会哭、独自一人吃饭时候还是会哭。我就是,没有我看上去那么阳光而已。

 

不过擦过眼泪,还得继续过日子,你说呢?



图片来源:artand:hommoi(微信:seraphin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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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匿名

 编辑:Seas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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